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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8章人心險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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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48章 人心險惡

蔡郁玄聽過老嫗的言語,不知為何,心中竟也微有輕松。

斟酌數月,本要來此探知大修的圖謀,此刻未能如願,頗有茫茫之感。

或許,修士面對境界未知的陌生大修,總會有難言的重壓,令人無法做到心如止水,坦然以對。

她一時無策,沈吟道:“師弟,此事,你我回了客棧,再來商議、”

“三夫人所言有理。”

杜仙師膽小怕事,暫時不用應付大修的覬覦,已在暗自偷樂,領著三位道侶,就要返至酒樓。

心中微動。

他回頭望了眼老漆剝落的院門,慨然道:“計前輩出外遠游,小院久無人居,必然破落衰敗,為夫與前輩乃是忘年之交,自該入內修修補補,以免前輩失了安居之所。”

蔡郁玄猜知他與兩名大修多有因果,既然有了成見,聞言越發深信不疑,含笑無語。

陸安晴目中滿是懷疑,淡淡道:“院中主人未在,夫君身為遠客,豈能不告而入?太過失禮!”

孫淩瑤終究未見識過大修的莫測手段,少了幾分忌憚之心,湊耳道:“打甚歪主意?”

杜少卿得來四道天象符,雖可制成,卻無幾威勢,“心誠、手熟爾”的制符訣竅,實是令人撓脫了頭皮。

院中主人不在,身為邪修,大可肆意而為,怎會露了口風?

“三位夫人盡管放心,為夫每次來拜訪計前輩,都會將院裏積攢的老灰、蛛網掃凈,計前輩老懷大慰,從未責怪,今日既然到此,自要有始有終,方顯誠心。”

孫淩瑤真是恨鐵不成鋼:“你這…夫君,好沒出息!”

這小修,在紫荷居整日打理雜務,倒也罷了,出了坊市,還惦記著別人家的雜務,豈有此理,實是不堪造就!

自家道侶,怎會如此不顧築基修士的臉皮?

陸安晴知道侶素來膽怯,遇事能躲則躲、能避則避,這般不顧人勸,必是有所圖謀。

她看向身側,嗤笑道:“郁師姐、孫師妹,咱們自回客棧,他既喜為雜役,何必搭理?”

杜少卿陪笑幾句,望著三道身影結伴遠去,他東張西望,凝神靜聽少許,又猶豫了少許,飄身入了小院。

毫無阻礙。

大修隱居之所,竟未布下半道禁制!

院裏,亂草瘋長,竹架搖搖欲倒,果然久無人居。

那佝僂身影常常獨坐的石桌,空空蕩蕩,當日他在桌面留下的油紙傘,毫無蹤影。

杜少卿來此造訪多回,熟知院裏的情形,卻未直入幾間破屋,四處搜刮,而是飛身上了房頂,將爛瓦壞梁修補齊整,又落於院裏,取出降妖除魔,將滿院瘋長的亂草砍劈一通…

計瞎子境界莫測,居所被人潛入,返來後定會察覺,不如大大方方行事,到時也有幾句借口。

這些要務,杜仙師身為門中管事,熟練得緊。

待小院恢覆了昔日的清爽。

杜少卿甩了甩衣袖,於竹架下那方石桌旁呆坐了良久,取出一方粗糙的木制棋盤,擺弄起殘局,兩只狗眼連連瞟往幾道破門,哪管黑紅棋子零落。

“老渾球未在,進,不進?”

終究有所畏怯,若是房裏布有禁制,枉送了小命,豈不可悲?

幾道破門,內裏似藏了不得的珍寶,令人好是心動!

院墻外,時有腳步聲或語聲響起,或陌生,或耳熟,多是巷中居戶。

杜少卿再坐不住,去院墻邊升起火堆,到火房擔著水桶,把開了院門,步去巷裏水井挑來兩桶清水,路過巷裏那些院門,也笑容滿面與鄰裏招呼。

倒惹來好些老嫗打趣:“誒,計瞎子的闊綽後輩,又來哩。”

他回了計瞎子小院,取出途中捉來的兩尾土特產,慢慢拾掇。

血腥氣,漸濃。

煨燉雞湯的本事,尚能拿得出手,來此原是要陪些笑臉,躬身孝敬一番,以求得好結局。

哪料,老渾球在外,無福享用!

半柱香後。

兩尾山雞,入了那口老煨盆,清水添入八成即可,水滿,沸則溢。

杜少卿閑來無事,兩眼連連瞟向幾道破門…

他暗嘆口氣,到火房端來那只矮凳,在火堆旁蹲坐了,亂翻一摞符道歪書。

火光閃閃晃晃,耳旁又有“咕嚕、咕嚕”聲作擾,令人心不在焉,不知不覺,院裏就有香氣生出。

院門未曾緊閉,濃郁的鮮香,隨著幾縷升騰的白霧飄逸而出,不幾,引來巷裏幾名玩耍的稚童,擠成一團,暗窺門縫,瞳眼極是明亮。

杜仙師抵不住後背那些毫無掩飾的視線,胡亂收起符道歪書,對著院門招了招手:“來!”

“呼啦…”

五名稚童,踉踉蹌蹌擠進了院裏,直勾勾盯著火堆上的老煨盆,“咕嚕咕嚕…”,腹響如雷,口水順著下巴直流。

有名灰不溜秋、頭頂兩邊梳有犄角短辮的女童,怯生生道:“杜家少爺,我家大母,也在家中燉湯哩。”

杜仙師甚是得意,自家本事,能引來這些同道,頗為不俗,且皆是巷口大榕樹下嬉鬧的常客,也不陌生,親切道:“小花啊,花大嬸可有杜某這般好手藝?”

那女童點了點頭,又搖了搖頭,抹著嘴角道:“杜家少爺,小花沒有…咕嚕…嘗過,哪知哩?”

杜仙師大讚有理,忙取出6只窯碗,盛好鮮美的雞湯,奉與在場的諸位小同道共享,直讓五名稚童樂得手舞足蹈…

等至紅陽漸斜,那葛衣老者行蹤不定,自然未曾歸來。

杜少卿送走肚鼓腹脹的諸位小同道,將院墻邊的火灰,緩緩收拾幹凈。

他終究膽怯,不敢亂入大修的房舍,閉好了院門,一路埋頭琢磨,步回了城中那座酒樓。

客房裏,兩道熟悉的身影,各盤坐於床中、軟榻,猶在閉目修煉。

杜少卿立於窗前,遙望夕雲收斂餘暉,俯觀街巷裏穿梭的身影散歸家宅,暗道:“那累贅心懷叵測,久待紫荷居,不定何時就會生出事端,既來之則安之,我且探得些端倪,再看是否能送走瘟神,為好!”

他有了計較,輕手輕腳轉入隔壁,與便宜師姐溫聲商議:在此,暫候幾日?

蔡郁玄貴為金丹修士,自降身份,敷衍他這爾爾小修數月,本就是要探知大修的圖謀,聞言,豈會推拒?



如此。

杜少卿陪著三位道侶廝混,也未急於離開清瓷城,於酒樓暫作盤恒,閑等計瞎子歸來。

轉瞬過了五日。

紅陽,漸升。

杜少卿心舒意暢出了酒樓,到面攤老板娘那用過兩碗紅油哨子面,疲累盡消,越發舒坦,背著兩手就往計瞎子小院晃去。

步至一處道口時。

後方,忽有語聲急急喚道:“可是杜公子?”

杜少卿微覺耳熟,腦海裏畫面飛閃,立時恍然:“是那小子!”

數月前,他同陸安晴師徒來此,曾遇一名少年在街頭賣藝,那廝傷春悲秋、倒有幾分奇巧心思,杜仙師善念大發,幫襯了幾兩銀子。

他回頭看去,頗有愕然,笑容滿面道:“小兄弟,還做這營生啊?”

周阿炳夾著木琴,快步近前,淡然笑道:“小生有幸得杜公子、杜夫人賞賜,沒齒難忘,在此候了數月,正是要向兩位恩人道謝,…不知,杜夫人是否還在城中?”

“哈哈,拙荊需照料家中事務…”

杜少卿笑意莫名,隨口糊弄了幾句,自顧擡步而去。

周阿炳大為失望,胡亂劃拉著木琴,喃喃道:“那等美女,便宜了這等俗人,難道再沒有相會之期?”

杜少卿身為築基仙師,怎會在意凡俗中人的無聊心思?

片刻後,他晃至那條小巷的大榕樹前。

一堆翹首以盼的稚童,聚於樹下,七嘴八舌道:“咦,小花,杜家少爺來哩。”

“杜家少爺,今日還燉湯不?”

“咕嚕咕嚕…”

“咕嚕咕…”

“咕…”

連日來,杜少卿皆會來此,照料便宜伯公的隱居洞府。

他閑得發毛,兼為人樂善好施,將久煨的鮮美雞湯大方散出,幾名小同道口口相傳,又引來巷裏十餘名同道。

杜少卿耳聞嘰嘰喳喳,樂在其中,不覺絲毫煩躁,笑瞇瞇道:“杜某言出必行,盡管放心!”

一眾垂髫黃口小兒,未經世事無常,不知修士心地極為險惡,歡歡喜喜擁在他身側,去了計瞎子小院。

破落的院裏,聚有十數名爬上爬下的稚童,頓顯喧囂。

左鄰右舍知他是計瞎子的後輩,脾性溫和,又頗為闊綽,將一幫小麻煩甩給他看顧,樂得省事,還能省下一頓口糧,無人尋上門怒罵。

杜少卿進了院裏,忙著灑灰掃塵,生火,挑水,拾掇好山雞放入老煨盆,隨後坐於火堆旁,亂翻一摞符道書冊。

泛黃的頁面,有紅紅的火光,閃閃晃晃。

他連連偷瞟那些嬉戲的身影,暗道:“小兒心性,本就好奇,待他等打鬧時闖進了房舍,我再呵斥一番,隨去瞧瞧,安穩得緊?”

築基仙師,算計起凡俗之人,輕輕松松,何況是一眾稚童?定會上當!

哪料,眾垂髫黃口小兒瞧著動靜,口水已是直流,身不由己就往火堆旁聚攏,直勾勾盯著老煨盆,就等吸溜散出的香氣。

院裏反倒漸漸沈寂。

那巷裏的居戶,皆是尋常人家,難保每日能沾上葷腥,一眾稚童有緣品嘗了大修享用過的美味,實是早晚念念不忘,怎還顧得玩鬧?

杜少卿臉色一黑,心不在焉翻看手中的符書,暗惱作罷。

他自有無數法子,令身周的童子們,按他心意行事,只,那般太顯刻意,恐難以瞞過計瞎子。

不如他直闖幾間房舍,何必再耗費這番心思?

“咕嚕、咕嚕…”,黑漆漆的老煨盆裏,聲響漸起。

隨之,火堆旁有一串“咕嚕咕嚕”聲,大作。

杜少卿環視身周,豪氣立生:“我這一身本事,下至三歲孩提,上至數百歲大修,何人能擋?”

紅陽,漸斜。

杜少卿仍將久煨的雞湯,與眾同道美美分享,一片吸溜聲過後,他志得意滿起身,就待清掃火灰、打理碗盆。

那名頭梳犄角短辮的女童,探著腦袋,望了眼老煨盆,眼巴巴道:“杜家少爺,小花想再盛一碗,與家中新添的弟弟嘗嘗?”

杜少卿微楞,老煨盆雖大,經不住十餘名頑童禍害,盆裏佳肴所剩無幾,笑著搖了搖頭:“不可貪心,杜某家中也有三位夫人啊。”

那女童盡露失望,癟嘴道:“杜家少爺,明日可還來?”

杜少卿環視身周,滿是明亮的瞳眼,他倒失了幾分興致,嘆道:“嗯?…來。”

眾垂髫黃口小兒,爆出嘻嘻歡笑,轟然如鳥獸散。

杜少卿見此,不由啞然失笑,將院裏仔細收拾一番,閉好院門,返回城中那座闊氣的酒樓。

客房裏。

一道豐挺身影靜靜立於窗欄前,傳音斥道:“你這小修,總喜在外偷懶!”

杜少卿見陸師姐盤坐床中修行,也未作甚,擡步去了窗前,湊耳陪笑:“咱們來此,本就是拜訪計前輩,為夫自要常去小院,恭候主人家歸來。”

孫淩瑤忽地一顫,揮袖掩於身後,不屑道:“每日尋去瞧瞧即可,何必費事?”

杜少卿存有難言的勾當,笑著勸慰幾句,取出尚熱的雞湯,餵與身側之人用過,將便宜師叔哄得臉頰滿是紅暈。

隨後,他端著窯碗,又轉去了隔壁:同是道侶,未曾撕破臉面,倒不好厚此薄彼。

只見那幽雅身影,竟也閑立於窗前,似在遙望幽幽群山,渾身卻透有說不盡的清冷之意。

便宜師姐火候極足,往常這時,當在榻上盤坐…

他心中暗奇,步至窗前,偷瞟那皎若朝霞的側顏,“夫人,已修行完畢?”

蔡郁玄輕嗅了嗅,用過餵至唇前的鮮美湯汁,語聲含混道:“我與故友有約,需外出數日,不日即能返來。”

杜少卿腦中飛轉,摟著身側累贅,殷勤道:“可要為夫陪同?”

蔡郁玄偏首看去,晶瑩的眼眸裏意味莫名,“師弟,可願同往?”

杜少卿幹笑兩聲,誠懇道:“咱們夫婦四人到此游歷,獨留陸孫兩位師姐在城裏,太不妥當啊。”

蔡郁玄修行數百年,聞言立知其意,好是鄙夷。

這無恥小修,膽小如鼠,卻能抵禦澄心玄音,倒是奇事,當日她不查之下,心緒微亂,崩毀了澄心溪月琴的琴弦,事後親到懸元仙宗,尋煉器大師沈飛星修補。

取琴之期已過了十日,宗門古寶絕不容有失,需盡快取回。

至於紫荷居眾修,既在常陽坊市安身,短期內倒不怕他等失了蹤跡。

她早有了周全的思量,含笑言道:“無妨,我自去即可。”

杜少卿暗地松了口氣,故作不舍道:“夫人何時啟程?”

蔡郁玄輕顫了顫,捉住襲來的怪手,懶去多作敷衍,“現下…嗚…嗚…”

杜少卿大嘴堵去品嘗了良久,嘖嘖有聲,低笑道:“夫人出門在外,為夫無法從旁照料,計前輩倘若返來,恐會責怪為夫懈怠,且容小弟與師姐送行。”

蔡郁玄暗惱,念及要事尚未探清,此時不宜交惡,兩手輕撐了窗格,無奈再敷衍一回。

杜少卿俯觀那方妙景,兩眼頓有些轉不動,神思飄忽:“便宜師姐會否一去不歸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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